轉角遇見車諾比——回歸者
文/賴韋宏
攝/陳怡君、賴韋宏
「車諾比還能住人嗎?」
在旅程開始前,這是許多朋友們對我們提出的疑問。即使朋友們不問,這也是很自然會進到我們腦中的問題。一個經歷了核災的區域,當時的周圍居民幾乎都被迫撤離,過了30年後,這片土地的狀況究竟如何?
通過30公里管制區檢查點,抵達車諾比後的第一站,我們先是看到了復育成功的蒙古野馬。這種本來被認為已經瀕臨滅絕的物種,於1998年被野放在車諾比區域後,由原本的10多隻快速增加到200多隻,成功達到原本野放的目的-研究與復育。我們本次見到的並非野生的蒙古野馬,而是其中被豢養的幾隻。30年前,核能對車諾比這片大地帶來浩劫,生命跡象不復存在。然而大自然的力量一再讓人類驚嘆,人為的破壞經過時間的癒合後,土地依然能再次作為生命的滋養來源。又或者,由於車諾比已成人煙罕至的區域,「消失的人們」或許也是動物們能再次於此地棲息,重新壯大族群的成因之一。沒有了人類的爭奪地盤,動物們取得一席之地重新繁衍,就邏輯上而言倒也不那樣令人驚奇了。
通過30公里管制區檢查點,抵達車諾比後的第一站,我們先是看到了復育成功的蒙古野馬。這種本來被認為已經瀕臨滅絕的物種,於1998年被野放在車諾比區域後,由原本的10多隻快速增加到200多隻,成功達到原本野放的目的-研究與復育。我們本次見到的並非野生的蒙古野馬,而是其中被豢養的幾隻。30年前,核能對車諾比這片大地帶來浩劫,生命跡象不復存在。然而大自然的力量一再讓人類驚嘆,人為的破壞經過時間的癒合後,土地依然能再次作為生命的滋養來源。又或者,由於車諾比已成人煙罕至的區域,「消失的人們」或許也是動物們能再次於此地棲息,重新壯大族群的成因之一。沒有了人類的爭奪地盤,動物們取得一席之地重新繁衍,就邏輯上而言倒也不那樣令人驚奇了。
看完了蒙古野馬,我們持續往車諾比內部前進。(我們的路線圖請參照:http://taiwaneseinchernobyl30.blogspot.co.uk/2015/09/blog-post_1.html)準備拜訪車諾比的一位回歸者--Rosaliju。據導遊所述,車諾比鎮附近目前住了為數不多的「回歸者」,他們多半是過往車諾比鎮等附近小鎮的居民,在30年前的核災發生後被政府強制撤離,然而在數年間因為各種不同理由,而選擇回到他們當年居住的家園重新定居,走上一條與他人不同的道路。 Rosaliju 則是車諾比第一位回歸者,回到他的家鄉--在管制區內的家鄉--重新定居。在與 Rosaliju 碰面前,導遊先帶我們到管制區較外圍的商店買東西,本來還不明就裡的想為什麼需要買東西,原來是為了要帶給 Rosaliju 的禮物。拜訪回歸者前,有幾個疑惑浮現在我腦中:「回歸者想見就見的到嗎?」「回歸者憑什麼要見我們這些萍水相逢的過客?」「回歸者到底如何生活著?」
直到遇見了 Rosaliju,這些疑惑得到了解答。
「回歸者想見就見的到嗎?」
基本上回歸者不是想見就能見到,由於他們住的地方與外界通訊不易,Rosaliju 住的環境又是無水無電,導遊自是不可能知道她此時此刻究竟在不在家。Rosaliju 如今住的地方是她自小長大的村落,房子則是由她爺爺所建,她的兄長-此刻居於烏克蘭其他城市-的老家。「村落」一詞僅能用來陳述此地曾經的景況,如今僅是一片荒煙蔓草,罕有人跡。若非知道我們正在往 Rosaliju 家的方向走,此地單純以野外健行的角度來看,也絲毫沒有違合感。途中經過幾間村落裡的房子,在30年沒有人跡下,房子腐壞的程度可想而知。在這樣的區域生活著,天氣好的時候可能還尚可,一刮風下雨,該如何是好?
回歸者之所以被稱為回歸者,就是因為他們不只嘗試回到他們的故土,且成功在這片土地重新建立了家園。Rosaliju 面對生活的韌性,顯然是超乎我們尋常的想像範疇。
「回歸者到底如何生活著?」
Rosaliju 住的地方無水無電,一切生活大小用品的來源都要靠自己。在他居住的房子大約步行10分鐘的距離,是他兄長的花園,花園裡面有幾棵蘋果樹,收集蘋果也成了她的食物來源之一。雖說步行10分鐘,但這10分鐘可沒有平坦無阻的道路,而是必須透過不停彎腰匍匐前進的小徑,其中許多樹枝很可能會刮壞衣服甚至刮傷皮膚,若在沒有光線指引的情況下,很難想像她晚上要如何到這花園。Rosaliju 另外在她的房屋外有水井,水的來源即全部靠它。然而當我們拜訪時,水井的鐵鍊壞掉,導致她無法一次取用正常份量的井水,而只能一小瓢一小瓢的取用。食物來源另外還有她自己種的葡萄,以及其他透過採集得來的水果。由於 Rosaliju 是獨自一人居住在這個「村子」,但其他回歸者多半居住在其他地方,而他們那裏則是有電力供應的,唯獨 Rosaliju 的村子沒有。導遊告訴我們 Rosaliju 做過多次爭取,但也不知為何上層單位對她的要求無法給出滿意的答覆。
物質生活如此貧困,恐怕與傳統教育裡我們讀到古時文人去人煙罕至之處流浪、吟詩,浪漫愜意的想像有極大差距。試想,光是滿足基本生活的需求都耗盡體力,又豈有時間做其他事情?然而 Rosaliju 似乎還是在有限的時間內找到其他調劑,她提到她有時會寫作(我的疑惑:紙筆的來源?),寫作題材集中於冷戰時期,以及與她生命最密不可分的核能劇變。然而,這些文稿會有見世的一天嗎?
在中華民國國軍服兵役的一年經驗告訴我,人在物質不足的時候,情緒容易不穩。或說,更難吻合一般世界對於「穩當情緒」的要求。無法吃到想吃的食物,無法擁有足夠的睡眠,都可能造成與他人說話時,較難以妥當控制自己態度的情形。世間的教條可能被拋下,而回到最原始的需求、動機驅使。
「回歸者憑什麼要見我們這些萍水相逢的過客?」
是呀,憑什麼?以 Rosaliju 這樣地位(第一位回歸者),來車諾比的人們必定大半都會想跟她聊上幾句,而能問的問題多半也大同小異,經年累月下來,不感到厭煩才是奇蹟。然而,欠缺物資這點便提供了外界和他接觸的切入點。
Rosaliju 碰到我們的那天明顯心情不佳,先是生氣的對導遊念了一長串,且人完全站在門後不願意出來,可以感覺到此刻的她並不歡迎訪客。這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,整天辛勤工作,假若有什麼事情不順利正在氣頭上,看到這些來自外面世界的參訪的人,心想又要回答一堆問題,心情怎麼會好?然而當導遊跟她說,除了一般的乳製品跟香腸外,我們五月來過的成員因為聽到她家的收音機壞掉,特別買了台收音機要給她時,Rosaliju 的情緒有了明顯的變化。過往在文明世界的生活經驗輔以道德觀,可能使她認為不能隨便收受外人這麼貴重的禮物,而沒有給予任何回報。本來完全不想踏出門外跟我們有接觸的她,終於逐漸軟化了她的心,也透過導遊詢問我們想要什麼報償。五月來的成員當時有聽聞她有製作果醬,便提出了以果醬當報答的要求,只是不幸 Rosaliju 此時果醬尚未製作完成,我們無緣帶回從管制區手工製作的果醬回來嚐嚐。
與 Rosaliju 的接觸過程,讓我相信物資的交換是她主要願意與旅行社導遊們,乃至我們這些參訪者接觸的動機。這交換可能演變成了雙方的某種默契,深諳此道的導遊才會讓我們在過去拜訪前先在鎮上買好 Rosaliju 難以取得的香腸與乳製品。在平日 Rosaliju 心情好時,可能只要一般的香腸與乳製品即可取得與她攀談的「入場券」,但像我們遇到她心情不好的時刻,若非有特別準備的收音機,我對於她是否願意對我們介紹她的世界是悲觀的。
經濟學一直強調「動機」在人類世界的運行擔任何等重要的角色,在更少文明渲染的世界裡,在更少與其他人接觸的 Rosaliju 身上,我相信「動機」扮演了更加吃重的角色。或許有人會對 Rosaliju 看到收音機後的態度匹變感到不快,但我反而欣賞這樣的誠實。比起文明世界的一些人,戴上面具偽裝他們真正想要的東西,坦率表明就是需要物資的 Rosaliju,讓人覺得可親的多。